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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条回家路，该怎么走？｜裁判的背后

时间：2023-10-10 来源：上海政法综治网 作者：佚名

　　倘若有一位老人孤苦伶仃、无依无靠，有家也不能回，那么这夕阳下的人生路，又该何去何从？住有所居，是每一个人最朴实的愿望；老有所依，更是每一个老人最朴素的寄托。

　　是房子，更是家。

　　这是一起居住权纠纷案件。

　　原告老金，是一位年过七旬、满头白发的老人，而被告是他的继子小李。小李年近三十，名下有一套房屋。正是缘于这套房屋，老金作出了生平第一次起诉的决定：他要主张对房屋享有终生居住的权利。是什么样的原因，让昔日的“父子”走到了对薄公堂的地步呢？

　　原来，小李的亲生父母离异后，母亲于2000年与老金登记结婚，那时小李年仅六岁。

　　2020年，小李与他人签订房屋买卖合同购买了这套房屋，并登记在自己名下。2022年，小李母亲去世。去世前，考虑到家庭关系较为复杂，也为了老有所依，小李母亲与老金、小李曾经共同签订了一份《家庭财富安排合约（暨遗嘱）》，其中载明，这套房屋是老人为儿子购买，房子的产权登记在小李名下，但小李母亲与老金有权居住终生，小李对母亲、老金负有赡养、护理义务，彼此尽其所能、互爱互助，保持家庭成员幸福和睦。

　　可万万没想到，在小李母亲去世后不久，小李就修改了房门的指纹锁密码，自此之后老金便被拒之门外。

　　回顾这段经过，庭审中的老金忍不住湿了眼眶，声音也开始哽咽：

　　“我是一个老画师，有时会出去画壁画，就住在画画的地方，但时不时也会回家住。结婚这些年，我的收入全部都交给小李母亲，工资卡也由她保管。这套房子是我们卖掉之前的房子才买的，里头的每一个空间都是我亲自设计的，每一件家具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。法官，对我而言，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，更是我的家。但我现在却回不了家。”

　　回家的路，真的走不通？

　　坐在被告席上的小李显得格外激动：“房子登记在我名下，就是我买的。母亲身体不好，为了打消她的顾虑，我才答应签这份合约。但老金经常在外住，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，母亲还有一套公房给他住，他不住还对外出租。母亲去世后，老金刻意制造矛盾，闹得家里不得安宁，我妻子因此先兆性流产，后面我们矛盾升级导致离婚，现在房子归前妻所有，我只能住到公房里。而且《民法典》规定，设立居住权非经登记不发生法律效力，老金的诉请没有法律依据。”

　　经过法调查核实，2022年8月，小李与前妻小王协议离婚，而此前两个月，房屋产权人已变更登记为小王。鉴于此，经老金申请，我依法追加小王作为第三人参加本案诉讼。

　　庭审中，小王未现身，只是向我递交了一份《情况说明》：前婆婆过世后，老金多次到家中闹事索要遗产，造成我与小李感情破裂直至离婚，根据离婚协议，房子归我。我不知道小李和老金签过合约，更不同意老金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。

　　经过一系列的行为，房屋产权人变成小王，现在的小王与小李已无身份关系，又不是合约的相对方，老金想要住的，似乎是“别人的”房子，要继续住下去，显然存在障碍。官司打到这里，老金的回家路，还能走得下去吗？

　　撤诉或驳回，

　　还有第三种选择？

　　重重的障碍，让原本坚定的老金也失去了信心，他又一次红了眼眶：“其实上一次庭审结束后，律师就和我沟通过案件的可能走向。我打这个官司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公道，如今也许这个公道我这辈子也讨不回来了，这个家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
　　看着眼前的老金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，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？经过反复谈判案情，我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，并向老金释明：“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，你可以申请变更诉请，从合约的角度出发，增加一个诉请，主张被告赔付相关损失。你考虑一下。”

　　在第二次庭审中，双方围绕租金损失诉请发表了各自的意见。小李提出，老金没有证据证明所谓的租金损失，况且他可以住到母亲的公房里，并在庭后提交老金被指定为公房承租人的告知书。

　　老金万般无奈：“小李嘴上说可以让我住到公房里，但事实上我根本住不进去，因为公房也在他的控制下。而且公房所在小区在旧改，要耗时三年，里面的住户都要搬走。本来我可以在这套房子里安度晚年，现在却只能住在工地上。租金损失只是一个参照，我实际遭受的损失远不止这些。”

　　终于，在我的引导下，双方出于降低诉讼成本的考虑，同意由法院就类似条件的一室户租金标准进行询价。

　　有些结局，

　　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。

　　最终，在判决书的“本院认为”部分，我作了如下认定：

　　首先，针对本案当事人的约定，虽然名叫居住权，但是根据《民法典》的相关规定以及本案未经登记的相关事实，可以确认它不属于物权意义上的居住权，因此无法予以支持。

　　其次，小李违反合约约定导致老金无法继续居住，实质上损害了老金的居住利益。为妥善化解家庭内部矛盾并保护老年人合法权益，参照房屋市场租赁情况，酌情确定小李向老金赔偿相关损失。

　　判决后没几天，同事告诉我说，有当事人等在法庭说要找我。我推门一看，是老金。老金递给我一面锦旗，上面烫着两行大字：维护法律正义，弘扬中华良俗。

　　这一次，老金又红了眼眶：“谢法官，虽然判决还没生效，但你的判决给了我莫大的鼓舞，让我这样的老人可以更加坚强地活下去。”

　　我没有想到，我的判决居然给老金这么大的力量。更让我没想到的是，小李终究还是没有提起上诉。至于个中缘由，我不得而知，但我庆幸自己在办案中坚持了对的选择。因为我知道，我办理的每一起案件，其实也是当事人的一段人生。唯有尽己所能，并坚守内心的善良与公正，才能作出不辜负每一份托付的裁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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